記者 |高佳
編輯 |翟瑞民
“廣場內沒有電可用了，我們店有十幾萬元的存貨放在冰箱里，所以很擔心。我不知道為什么成都會這么缺電。”2022年8月21日下午18時左右，在四川省成都市雙流某商場開餐飲店的李小歡在短視頻平臺上發(fā)布了一段視頻，講述自家烤魚店停電的經歷，截至目前視頻播放量已超過300萬，收獲超3.7萬個網友點贊。
這個夏天，四川持續(xù)高溫，酷暑天氣導致用電緊張。視頻發(fā)布前兩小時，李小歡收到商場營運部的通知稱，“所有店鋪做好閉店工作，半小時后，全部斷電。”無奈之下，她和商場內的50多家餐飲店老板不得不為“保冰箱用電”想盡一切辦法。
近些天，李小歡常看到或聽到“成都限電”“讓電于民”等字眼，但這個31歲的年輕創(chuàng)業(yè)者沒想到，“限電”會這么快就影響到她的生意，她更沒想到，在疫情和缺電的雙重夾擊下，今年餐飲店會經營得這么艱難。她說，“餐飲人太難了，真的是在渡劫。”
以下是界面新聞和李小歡的對話：
界面新聞：你是什么時候收到的停電通知？
李小歡：8月21日下午4點半左右，在準備晚飯的時候，我們所在的商場發(fā)布了通知，要求所有店鋪做好閉店工作。通知是這么說的：“半小時后，全部斷電。雙流區(qū)已無電力支撐。”我們覺得很突然、很慌亂，商家群都炸開鍋了。商場有五、六十家餐飲店，大家最擔心的是凍貨儲放的問題。我們可以關店不營業(yè)，但冰箱不能不運轉。
界面新聞：你在視頻中提到店里有價值10多萬元的食材存放在冰箱里，這些食材后來是怎么儲存的？
李小歡：我有一家烤魚店、一家奶茶店和一家冒菜店。烤魚店用的有活魚，21日下午，商場說要斷電的時候，店里還剩20多條魚，我們就把魚殺了，在商場群里10來塊錢一條賣掉了，留了幾條給干活的阿姨們拿回家吃。其實，黔魚的進價是13元一斤，我們挑的魚在2斤左右，成本是26元，原本一條烤魚加配菜在店里能賣98元一份。冰箱里放的大多是供應冒菜店的肉、丸子之類，還有凍魚耗兒魚。
原來，商場里幾家大餐飲店有自己的凍庫，這些凍庫可以在商場停電期間正常運行。停電時，商場跟他們協(xié)商了一下，允許我們這些小餐飲店把最貴重的東西轉移到他們的凍庫里。但因為太多商家想往凍庫里放貨，空間不夠，很多貨放不下，而且凍庫開門后溫度升得很快，制冷太慢，沒辦法，我們只能再去跟商場協(xié)商，希望能保證店里的冰箱正常運行。
界面新聞：目前店里的用電情況如何？
李小歡：只有冰箱暫時正常運行，商場說要隨時觀察，如果整體用電超負荷，商場就會拉閘，如果沒超，他們能就保持凍庫和冰箱運行。8月22日，商場在群里通知大家時刻做好準備，說有可能冰箱會斷電，群里已有人在推薦賣工業(yè)用冰的商家，這兩天，冰的價格漲了四、五倍，但想買的時候還不一定買得到，連冰都是缺的。
我買了一個小型露營用的發(fā)電機，8月21日在家充了一夜電，22日試著帶去給冰箱充電，一個多小時就把電耗完了。如果之后遇到冰箱斷電，實在沒辦法，就只能把貨帶回家里，每個人帶一點回去放到自家冰柜。其實，我們已經準備裝車把冰柜拉回家去，這樣至少能保證有一冰箱存貨，但成都真的太熱了，小區(qū)的電梯也停了，搬冰箱爬樓梯不現(xiàn)實，想了想還是算了。
界面新聞：你家店面一個月大概消耗多少電量？
李小歡：我只知道每個月要交多少電費，不太知道用多少度電。但我明顯感覺最近一個月用電量比之前多。在往年夏天，店里空調溫度開到14℃或16℃完全夠了，但現(xiàn)在開到16℃都覺得熱，我們只能把溫度調得更低，才能保證客人吃飯的時候舒適一點。所以，空調更加耗電，5月份，我大概交3000元電費，但現(xiàn)在要交5000元甚至6000元。
界面新聞：在商場發(fā)布通知前，你有沒有想到會出現(xiàn)斷電的情況？
李小歡：真的沒想到。以前遇到停電，要么就是我忘記交電費，要么就是哪根線燒壞，跳閘了，所以從來沒把停電當回事。這次，商場先是讓我們關閉招牌燈，當時也覺得沒什么，至少餐館里面可以照明；后來，餐館里也不讓開燈；再后來，商場要求能不堂食就不堂食，直到昨天直接宣布拉閘。規(guī)定的變化很快，在昨天之前，我以為商場只是提醒我們節(jié)約用電，讓電于民，根本不知道成都缺電這么嚴重。
界面新聞：最近這周面對限電，餐館是怎么維持經營的？
李小歡：拉閘之前兩天，商場只是通知我們不允許再用空調。所以，我就去二手市場買了5個風扇放在店里，結果完全不夠用，后來又多買了3個，放在前廳和后廚。
我們用溫度計量過廚房的溫度，達到68℃甚至70℃，人根本站不住腳。但廚房又走不開，只能搬兩個風扇對著猛吹，我們員工喝藿香正氣水就沒停過。店里來一桌客人，我們就搬風扇對著桌吹一下。頭幾天還好，即使不允許開空調、不允許照明，客人還能理解，大家都知道成都在限電。
界面新聞：商場是否有通知電力供應何時恢復正常？
李小歡：我看群里公告說，8月23日可以正常開店，營業(yè)時間是上午11：00到下午8：00，但整個商場只能用600千瓦電，如果超負荷就直接拉閘，包括冰箱在內都不能再用。
其實，8月21日商場也發(fā)布了一樣的通知，我們8月22日開店時連一盞燈都不敢開，只是開著天然氣做外賣，但下午1點多時，商場還是發(fā)出了兩次用電超負荷警告，沒辦法，為了保持冰箱運行，我們暫時寧愿不開店。
界面新聞：現(xiàn)在不能正常開店，每天損失大概有多少？
李小歡：我的店面加起來有330平方米，一個月租金是7萬元。我們這兩天來幾乎相當于沒有營業(yè)，我昨天還開玩笑說，今天能把我們自己員工吃飯的錢賣出來就可以了，但是這個目標也沒達到。
烤魚這種品類，中午吃的人少，主要是靠晚上，往常星期六、星期日，正常情況下，我們營業(yè)額能接近1萬元，8月21號通知停電那天也是星期天，但是晚飯前就閉店了，我連1000元都沒賣到。
我們店里一共十幾個員工，我已經通知大家回家休息了，先休息個兩、三天。如果商場能恢復用電，哪怕不能用空調，我們也能維持下去。我們還是想盡快恢復營業(yè)，8月份沒剩幾天了，9月份學生又要開學，淡季馬上就來了。
界面新聞：你發(fā)布的這條視頻得到很多關注，大家都評論些什么內容？
李小歡：我沒想到這條視頻會有這么高點擊量。前一條視頻里，我還在埋怨：“這么熱的天又不能開空調，我們開店的意義是什么？”沒想到，只隔了半天，商場就通知拉閘，一點電都不能用了。我覺得奇怪，隨手又錄了個視頻，這個視頻可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鳴。
在成都，限電對街鋪的影響可能小一些，他們還可以自己發(fā)電，像我們這些完全依附大型商業(yè)綜合體的店面，沒有別的辦法。我看了大家的留言，很多人說遇到一樣的情況，店鋪沒辦法用電。也是看過留言之后，我才知道不止成都，原來這么多地方都是缺電的狀態(tài)，也不止是我們這些商家窘迫，大家都在應對電力短缺。
界面新聞：臨時閉店對餐飲行業(yè)打擊很大，你會放棄開店嗎？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李小歡：其實我在學校時學習美術、陶藝，是因為自己喜歡吃，后來才轉行學做的餐飲。這幾年疫情反復，做餐飲很不容易，父母經常勸我回到本行，說一個女孩子沒必要這樣，教小朋友畫畫還能開心一點，壓力沒這么大。但確實沒辦法，我已經走到這一步，花了太多心血，店里的壁畫都是我熬夜畫出來的，這里的一磚一瓦都是有我見證的，我不忍心把它關掉。
我想疫情期間那么難，我都堅持下來了，現(xiàn)在這點小挫折也打不倒我。我必須堅持，因為還有很多小伙伴一直跟著我，我要給他們答案，也給我自己答案。閉店這段時間很難熬，但我相信我們能挺過去。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李小歡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