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薛維睿

  “傳統的看法是,四川古屬西南夷,沒有什么足以稱道的文化,而且蜀道艱難,與中原華夏隔絕不同,四川古史幾乎為一片空白。三星堆遺址的發現,好像是一縷曙光,逐漸將這迷茫荒昧的黑暗照亮了。”著名歷史學家李學勤曾評價三星堆的發現,并將之與與世界考古學史上特洛伊、尼尼微等著名發現相提并論。

  “文化的開放性是所有文明社會的本質特征之一。”四川師范大學巴蜀文化研究中心段渝教授,長期致力于古蜀文明的對外交流研究。他認為,從三星堆、金沙遺址出土文物來看,古蜀文明一直是開放包容的。“古蜀文化的來源是多方面的,既有古代巴蜀的本地文化,也接受了其他外來文明的影響。除了受到中原、長江中游等文化的影響,古蜀文明與世界文明也有著廣泛的聯系。”

  1986年,大批海貝在三星堆遺址出土。其中有一種環紋貨貝,被日本學者稱為“子安貝”,大小為虎斑貝的三分之一左右,中間有齒形溝槽。這種海貝既不產于近海地區,更不產于江河湖泊,只產生于印度洋深海水域。

  地處內陸盆地的三星堆,為何會出現如此之多的齒貝?段渝認為,三星堆的海貝應該是來源于印度洋北部地區(主要是孟加拉國灣和阿拉伯海之間的地區)。史料記載,印度地區不僅自古富產海貝,印度洋北部還有以齒貝作為貨幣的傳統。

  “三星堆并非唯一出土海貝的地區。”段渝表示,云南大理鰲風山墓葬中出土的海貝,年代大約在春秋中期至戰國初期;晉寧石寨山出土的海貝更多達14.9萬枚,年代為戰國末至西漢中葉;此外,云南大理、楚雄、昆明、曲靖等地,以及四川茂縣、西昌等地,都有海貝出土。“將這些出土海貝的地方在地圖上連接起來,正是中國西南與印度地區的古代交通線路——蜀身毒道。”

  《史記·西南夷列傳》中記載,“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張騫使大夏來,言居大夏時見蜀布、邛竹杖,使問所從來,曰:從東南身毒國,可數千里,得蜀賈入市。”“蜀身毒道”因此得名,“蜀為”四川,“身毒”即印度。這條通道也被稱為南方絲綢之路,以成都為起點,經云南的昭通、曲靖、大理,從保山等地進入緬甸、印度,再從印度翻山越海抵達中亞,最后直至地中海東岸。

  那么,三星堆出土的海貝是由云南各地轉運而來嗎?段渝認為,從蜀身毒道各地出土的海貝來看,三星堆的海貝年代在商代中、晚期,而其他地方最早為春秋時期,相距時間長達千年。因此,三星堆的海貝并非通過云南進入,應該是從印度地區直接進入古蜀。這說明,早在三星堆文化時期,古蜀文明與南亞文明已經有了文化交流。

  三星堆出土的海貝數量不少,古蜀人用這些海貝做什么呢?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學術委員會主任孫華認為,當時海貝作為珍貴的物件,很可能被古蜀人用作貨幣。“海貝量少,不易得,便于儲存,存放時間較長,同時方便攜帶,容易計量,這些都是能作為貨幣使用的特點。”

  與云南出土海貝相似,三星堆的海貝大多背部磨平,形成穿孔,便于若干海貝串系起來。此外,三星堆的海貝出土時,一部分發現于祭祀坑坑底,還有部分發現于青銅容器中,而云南也有發現于青銅貯貝器內的海貝。

  段渝說,不少歷史文獻表明,受印度地區影響,云南從漢晉至明清時期,在商道附近均使用貝幣。如《新唐書·南詔傳》中記載,“以增帛及貝市易,貝之大若指,十六枚為一覓。”《馬可波羅游記》里也提到,昆明一帶“用白貝作錢幣,這白貝就是在海中找到的貝殼”,并指出,“這些貝殼不產在這個地方,它們全從印度來的。”

  以此推測,處于內陸的成都平原,齒貝的來源和使用都是受印度影響。“對于商代的古蜀人來說,齒貝主要是充當對外貿易的手段,可以說是古蜀王國最高神權政體的 ‘外匯儲備’。”

  除了西面的印度洋,三星堆的海貝還來源于東面的南海。這些海貝通過廣東、廣西、貴州,到達四川,“這條道路在漢代是通暢的,往上追溯可到商代。”段渝說,廣東、廣西、貴州等地,現在都未發現商代時期的海貝,這些來自南海的海貝也應該是從南海直接進入。而在廣東和香港地區,都發現了三星堆的牙璋,這說明三星堆文化在當時已經輻射到這些區域。

  通過這兩條線路,海貝如何輸送入蜀?對此,學界還沒有答案,“目前關于三星堆與世界文明的交流,都只是學者的科學推測和假說,更多問題還需要等待進一步的考古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