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份冒菜,很燙。廖佳欣試著和往常一樣托著餐盒,把手藏在下面,但端不住。門開了,她只好露出手,捻著塑料袋的系繩遞過去。對方嚇了一跳,沒拿好,外賣掉在了地上。

  “你手這么嚇人還出來送外賣,誰看了吃得下飯啊?”對方說。

  正值周末中午送餐高峰,她沒時間處理更多情緒,要抓緊去送下一單。午高峰過了,下午兩三點,她回家泡了碗面吃,順便拍了個抖音。鏡頭里,她一言不發,眼淚掉進了面碗里。

  她扒著碗的左手手指扭曲變形,右手更嚴重,五個指頭幾乎都只剩第一個指節,筷子勉強卡在大拇指和手掌之間。她并不試圖遮掩,也不會為今天的遭遇難過太久。因為這雙手背后的那場災難,已經讓她承受了太多。

黑色手指黑色手指

  廖佳欣始終記得這樣一幅畫面:她的手指斷了,掉在地上,母親流著淚一根根撿起來包好。那些斷指是黑色的。記憶中,父母出門送貨,廖佳欣非鬧著要一起去。父親和兩個工人坐在后排,母親抱著她坐在副駕駛座。這中間發生了什么,她毫無印象。

  后來她從大人口中拼湊出了那場事故的始末。在他們之前,那輛車剛拉過一批煙花,司機自己買了點煙花留在車上。拉上他們后,開到半路,煙花自燃了,車廂瞬間被火吞沒,所有人昏迷過去。

  那是1999年12月底,廖佳欣兩歲,臉部和手部嚴重燒傷,被認定為二級傷殘。父親和母親分別是一級和三級。她的家庭就此被摧毀。

  廖佳欣的家,來自四川省眉山市仁壽縣鏵爐村,出事前,家里辦了個小廠做定制服裝,廖佳欣父母管經營,當裁縫的爺爺帶著幾個工人做主力,一家人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戶頭里存款過萬。一夜之間,所有積蓄都投進了醫院。

  家里的主要勞動力喪失后,廠子關門,家里的境況一落千丈,全靠爺爺出門擺攤維持生計。第二年,奶奶去世,家里缺人照看,爺爺的攤子也擺不成了,全家人勉強種點地、養點雞鴨過活。等她再長大一些后,苦難帶來的印記更鮮明地浮現出來。爸爸試圖去饅頭店打零工,差點把開水撒出來燙到人,被老板請走,漸漸再也找不到工作;學校開學,家里只拿得出一半學費,只能先欠著,等賣了雞鴨、玉米再補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