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9日晚上8時過，天已經完全黑了。四川瀘州市江陽區水井溝商業街，一名背著背簍的老人走走停停，東張西望，最后在路邊花臺上坐了下來，背簍里還裝著沒賣完的新鮮韭菜……
他，似乎迷路了。老人的“異常”，引起了一位路過女士的注意，附近警察也趕了過來，隨后眾多圍觀市民很快買光老人的韭菜，還有好心姑娘給老人買來面包……老人記憶模糊，當地3個基層警務部門接力幫助，最終將老人安全護送回家。
路邊的監控和民警的執法記錄儀，真實記錄了這場接力幫助老人的點滴細節。但在這起暖心事件背后，卻藏著一個讓人唏噓又心酸的故事……
迷路的老人
和“一搶而光”的韭菜
水井溝，是瀘州市最古老的商業街區，分為上水井溝和下水井溝兩個部分。這里有步行街、百貨商場、金店、銀行、麥當勞……從早到晚，人來人往。
警方提供的監控視頻顯示，10月29日20時20多分，在上水井溝一家餐飲店外，一位老人從遠處走進畫面。他頭發花白、身體佝僂，背著一個竹背簍，走走停停，最后在一個花臺邊坐了下來。
幾分鐘后，一位路過女士注意到了老人。她從老人身邊走過，徑直走向公路，隔著護欄招呼公路上警車里的民警。“她說她在下水井溝就看到這個老人，現在又看到了，擔心老人迷路了需要幫助。”瀘州市公安局江陽分局巡邏防控大隊民警謝麟回憶。
▲老人迷路，熱心市民向警察求助
民輔警立即下車了解情況，但他們發現老人不但耳朵不好、口齒不清，記憶也很模糊。“他說不清楚自己的名字，更說不清楚自己的家庭住址。”謝麟說，交談中，老人先后提供了通灘、宜定、中心場等好幾個地名，但沒有一個準確地址，也不記得家屬電話。
民警看了一眼老人的背簍，發現里面裝了大半背簍新鮮韭菜，目測有10來斤重。不知是因為迷路還是沒賣掉韭菜，老人顯得有些焦慮，不停地喃喃自語，大意是說自己賣了韭菜還要去買藥……
▲民警到來時，老人正獨坐在路邊
突然出現的警察和路邊的老人，引起了市民圍觀，很多人幫著出主意。看到圍觀市民越來越多，謝麟靈機一動，問有沒有人買韭菜？“你們看嘛，他這韭菜挺新鮮的，自己種的，肯定比大棚的香……”他的話提醒了眾人，幾位熱心女士馬上找來口袋，開始分裝老人的韭菜，然后付錢，拿走。
“我覺得多感動的，沒想到大家對老人這么熱情。”謝麟告訴紅星新聞記者，他印象中有個年輕女子買了3袋韭菜，給了30塊錢，還有個姑娘給老人買來面包，剩下的韭菜也被其他市民買走。
老人沒想到，一天都沒賣掉的韭菜，在不到3分鐘里竟被“一搶而光”……
家屬拒絕來接人
警方送他安全回家
老人到底是誰，他家在哪里？由于謝麟和輔警還有其他勤務，于是向轄區北城派出所求援。因老人無法提供有效的個人信息，趕來支援的同志只好把老人帶到北城派出所，“到了派出所，老人慢慢冷靜下來，才說出了名字，他叫孫某洲。”
根據老人提供的名字，派出所民警很快查到他的信息：孫某洲，男，出生于1937年，已是86歲高齡，居住在瀘州市江陽區通灘鎮桐子灣村。讓民警吃驚的是，這已不是老人第一次迷路，系統顯示近5年來，幾乎每年都有民警救助他的記錄。
“我們以為有了老人的信息，接下來的工作就簡單了，但后來才發現并非易事。”北城派出所工作人員說，他們首先通過當地村干部了解到老人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并根據村干部提供的電話號碼，給其女兒、兒子甚至孫子一一撥打電話。
“打了七八個電話，老人家屬回應出奇一致，均表示老人經常迷路，家屬們不會管他。”派出所工作人員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其中有家屬甚至讓派出所把老人“扔出去算了”。無論派出所工作人員如何做工作，家屬就是不來接人。
時間到了晚上10點多，老人已略顯疲憊，急于回家。北城派出所決定先將老人送到其戶籍所在地通灘派出所，再由當地派出所聯系村社干部護送老人回家。
通灘派出所值班民警黃柳淇告訴紅星新聞記者，民警知道老人所在村社位置，但不清楚具體住址。原本以為老人到了通灘就認識回家的路，沒想到警車開出派出所，老人說不知道回家的路，民警只好又把他帶回派出所。眼看夜色越來越深，老人也越來越急，民警只好通知老人所在村民小組組長，將老人接回了家。
▲護送老人回家
兩兒子住附近卻不照顧
長子稱“他顧幺兒”
這段接力救助老人的視頻傳開后，引來很多網友關注，其中不少瀘州網友表示曾遇到過這位老人，也有人買過他的韭菜。還有網友稱，老人以前沒賣完韭菜，就隨便找個角落露宿一晚，第二天繼續賣韭菜……
雖然老人被平安護送回家，職責范圍的工作已完成，但警方仍然不太放心。11月1日下午，瀘州市公安局江陽區分局工作人員和通灘派出所民警黃柳淇一起，買了牛奶、大米、食用油等物資，在村民小組組長帶領下，來到孫某洲老人家中探望。
“我昨晚肚子痛了一晚上，要買藥吃。”交談中，老人說自己每個月要吃一兩百塊錢的藥，賣韭菜的錢都買藥吃了。紅星新聞記者看到，他獨自居住在一間土坯房里，養了一條小狗，種了一塊長勢喜人的韭菜，菜地中間一棵柑橘樹結滿了果，快到了成熟的季節。老人說，過段時間他還要去賣韭菜。
▲老人的韭菜地和房子
當地多位村民介紹，孫某洲的兩個兒子就住在距老人住所不遠的地方，但在生活上都沒有照顧他。當地村民大多表示同情老人，但對于他的處境也無能為力。通灘鎮桐子灣村村干部告訴紅星新聞記者，老人每月有低保130余元直接打到老年卡上，但不清楚誰在保管他的老年卡。
村干部還說，孫某洲兩個兒子都新建了住房，小兒子還在鎮上買了房子。老人平時不大注意個人衛生，兒子都沒怎么管他。
孫某洲大兒子告訴紅星新聞記者，以前分家時兩兄弟有約定，每年各給父親350斤黃谷、每月10元零花錢。“但他顧幺兒，錢也給了幺兒，引發了矛盾。”對于老人的生活，紅星新聞記者曾多次撥打其小兒子電話，但均被掐斷。
■ 律師說法
子女若未盡贍養義務或構成遺棄罪
對于該老人的現狀和兒女的做法，四川方策律師事務所郭剛律師表示，我國實施的是建立和完善以居家為基礎、社區為依托、機構為支撐的社會養老服務體系。這就是說，子女作為贍養人應當履行對老人經濟上供養、生活上照料和精神上慰藉的義務，照顧老人的特殊需求。
對于患病的老人，子女應使其及時得到治療和護理；對經濟困難的老人，還應當提供醫療費用。子女不履行贍養義務的，缺乏勞動能力或者生活困難的父母，在民事上有要求成年子女給付贍養費的權利。在刑事上對于拒不履行扶養義務，情節惡劣的子女，還會因觸犯遺棄罪而被判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四川一上律師事務所合伙人林小明律師認為，如果老人兩個兒子或其他負有贍養義務的人，居住在距離老人家不遠處且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及贍養能力，對老人沒有盡到相應贍養義務則涉嫌違法，情節嚴重的還可能構成遺棄罪，受到相應刑事處理。
根據《民法典》“成年子女不履行贍養義務的，缺乏勞動能力或者生活困難的父母，有要求成年子女給付贍養費的權利”“有負擔能力的孫子女、外孫子女，對子女已經死亡或者子女無力贍養的祖父母、外祖父母，有贍養義務”等規定，該老人已年逾八旬且以種菜賣菜等補貼家用或換取醫藥費，應屬于“缺乏勞動能力或者生活困難”，因此其成年子女或符合法規規定條件的孫子女、外孫子女應當履行贍養義務。倘若沒有履行前述贍養義務，則應當依法予以處理。
根據《老年人權益保護法》“贍養人應當履行對老年人經濟上供養、生活上照料和精神上慰藉的義務，照顧老年人的特殊需要”“贍養人應當使患病的老年人及時得到治療和護理；對經濟困難的老年人，應當提供醫療費用”“對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年人，贍養人應當承擔照料責任；不能親自照料的，可以按照老年人的意愿委托他人或者養老機構等照料”等規定，該老人的子女或者孫子女、外孫子女應當在經濟上、生活上和精神上對老人履行贍養義務，并及時救治和護理老人并提供醫療費用，還應當根據法律規定經常看望、問候老人。
同時，根據《老年人權益保護法》“老年人合法權益受到侵害的，被侵害人或者其代理人有權要求有關部門處理，或者依法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的規定，老人既可以要求有關部門對不盡贍養義務的子女或孫子女、外孫子女進行處理，也可以自行或者申請法律援助等部門幫助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維護自身權益。
此外，根據《刑法》規定：“對于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人，負有扶養義務而拒絕扶養，情節惡劣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若老人負有贍養義務的子女、孫子女或外孫子女相關行為構成犯罪，有關部門應對此進行進一步調查，從而根據查明的事實予以懲處。
紅星新聞記者 羅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