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錢，缺槍，也缺人?！彼拇ㄍń?，是全國首批防控野豬危害綜合試點之一。12月16日接受記者采訪時，通江縣林業局野生動植物保護中心主任李斌坦言，他們已暫停野豬獵捕。原計劃2021年獵捕野豬750頭，至今也沒完成這個目標。
2021年7月以來，四川在青川、朝天、北川、通江、萬源等地開展野豬致害防控試點。然而，受客觀條件限制，多地野豬獵捕工作早已暫停。與此同時，野豬進城覓食、進村搗亂、致害農作物甚至與人畜發生沖突的事件，仍時有發生。
野豬致害防控為何這么難？四川的試點，試出了哪些亟需補齊的短板，試出了哪些成功的經驗？封面新聞記者展開了多方采訪。
南江縣捕獵隊伍成功捕殺一頭野豬。（圖據南江縣林業局官網）
[困局]
難點1
成本高，風險高，效率低
2021年7月，綿陽江油一支擁有持槍證的捕獵隊伍離開巴中通江后，就再也沒回來。當時，這支捕獵隊攜獵槍和獵犬馳援通江，在當地力量的輔助下，2天半獵殺野豬8頭。
沒有“外援”，只得依靠本土力量。2022年初，通江縣組建了4支獵捕隊伍，成員多為資深獵戶或退役軍人。他們有備案手續，所有人員均購買了保險?！?支隊伍全縣跑，哪里有需要，他們就往哪里跑，費用按每頭野豬2000元包干結算。”李斌說。
由于沒有槍支，捕獵隊采用最傳統的方式：放出獵狗驅趕、包圍，一番周旋待野豬精疲力竭后，獵手再伺機用長刀或長矛砍、刺。與此同時，林業部門還采購了一批不銹鋼籠子，在籠內放一些食物誘捕，但時間一長，警覺性高的野豬就不會中招了。
通江縣為驅趕野豬組建的隊伍（四川通江縣野保中心供圖）
長期遭受野豬困擾的巴中市南江縣，僅有1支合法備案的捕獵隊伍，也面臨著捕獵力量有限、缺乏強力進攻手段的困局。“申請不到槍支，獸夾、獸套之類的工具，又容易傷害其他野生動物，藥物更不能用了。只能采取獵狗驅趕、人工圍捕的笨辦法。成本高，風險高，效率卻很低?！碑數匾晃猾C手告訴記者，想拿到政府的野豬獵捕補助資金，太難了。
難點2
種群測算難，治標不治本
四川，是長江上游重要的水源涵養地、黃河上游重要的水源補給區。
12月6日，四川召開的建設“天府森林四庫”工作會議提出，計劃到2030年，實現保護修復退化天然林2000萬畝。這意味著，隨著生態環境的不斷改善，四川的生物多樣性將進一步提升。而野豬，將擁有更加廣闊的繁衍生息空間，其種群數量也將變得更加龐大。
摸清野豬種群底數，是科學制定防控方案的前提。然而，這項工作要做扎實，難度不小。
2022年以來，巴中市公安、林業等部門，多次到通江、南江調研，與有經驗的獵戶座談，廣泛問計于民，希望能找到一套科學可行的解決方案?！拔覀兇_定2021年獵捕野豬750頭的目標，就是根據種群數量測算的。”李斌告訴記者，由于缺乏無人機、紅外相機和熱成像儀等科技設備，當年的測算，主要依靠基層村社估算上報，“說白了，那是一個神仙數據，肯定是不準確的”。
李斌坦言，野豬種群數量測算的不精準，必然導致獵捕防控方案出現偏差。如此一來，就容易陷入治標不治本的尷尬局面?！?年時間，我們前兩年獵捕了100多頭野豬，后面兩年已經停止獵捕。野豬繁殖能力強，在缺乏老虎、狼群等天敵的情況下，其種群數量變化較快，政府牽頭實施的野豬種群調控，整體效果并不理想。”
難點3
缺錢，缺槍，也缺人
2022年9月，達州萬源被納入四川省新增野豬致害防控試點縣名單。2023年，當地組建護農救助隊伍4支，提出全年實施種群調控野豬350頭的目標。一年多時間，當地共開展野豬種群調控工作270余次，出動護農救助隊伍1800余人次。
綿陽的野豬捕殺專業隊在巴中通江縣搜山。（受訪者供圖）
“像巴中通江一樣，我們也面臨同樣的難題：缺錢，缺槍，也缺人。”萬源市林業局資源保護股負責人介紹，成為野豬致害防控試點縣之后，省政府匹配了一筆專項資金。參照通江縣的經驗，他們也將野豬獵捕兌現標準定為2000元每頭包干。
“獵捕野豬，不能用槍，主要靠獵犬。”萬源一名護農救助隊員稱，組隊之初，他們專門到外地購買了獵犬，品種一般的6000元左右一條，品種優良的要2萬多元?！芭芤惶松?，我們至少要帶1臺車、1個司機、2到3名隊員，帶5到6只獵犬，往返成本在600元以上。如果捕得到，還要加上無害化處理的成本，但能賺錢；捕不到就只能自己貼錢了?！?/p>
“試點只有1年時間，這一年，我們有資金，可以通過獎補方式兌現，所以效果好，獵捕野豬總數超過300頭。錢用完之后，護農救助隊伍就沒積極性了。如今，基本上都已解散，大多數隊員都外出務工去了，野豬獵捕工作也就暫停了?！睂Υ?，上述負責人表示無奈，因為除了通過獎補資金兌現，他們無法給護農救助隊伍提供其他支持。
[破局]
建議1
因地制宜：多措并舉揚長避短
通過獵捕的方式對野豬開展種群調控，最終目的是降低野豬致害損失。野豬致害，群眾的損失怎么辦？如何更好地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2023年1月，四川省人民政府辦公廳印發《四川省陸生野生動物致害補償辦法》，明確縣級人民政府是野生動物致害補償主體，相關行業主管部門各司其職，共同做好補償工作；鼓勵因地制宜地制定合理、必要的預防措施，如改變種植結構、設置圍欄、生態移民等；對局部成災物種，可在科學調研基礎上，報批后實施種群調控。
職能部門對合法捕殺的野豬進行消殺掩埋（四川通江縣野保中心供圖）
“必須揚長避短，建立健全相關工作機制?！苯陙?，萬源從民政救濟、農業保險等方面考慮，解決了林區群眾野生動物致害的一些實際問題和困難。與此同時，當地也在反思：如何補齊工作短板，建立更加有效的長效機制？
為此，萬源市林業局按照“適量捕殺、總量控制、因地制宜、分類施策”原則，編制《野豬致害防控試點工作實施方案》《野豬致害防控試點工作資金保障措施》《護農救助隊伍管理辦法》等，上報省林草局審批同意組織實施，讓野豬致害防控工作有依有據。
與此同時，達州市林業局也在積極探索，在全市范圍內推進開展野生動物致害保險理賠工作。目前，通川區已建立野生動物致害公眾責任保險；其余縣市區正在推動保險經辦機構開展野生動物致害保險業務，探索將野生動物致害納入政策性保險范圍，開設不同類型野生動物致害險種并積極理賠，努力減輕野生動物致害損失。
建議2
釋放信號：允許群眾依法獵捕
近年來，巴中市每年都有上百個村莊遭遇“豬禍”。據一位在巴中市林業部門工作多年的業內人士介紹，肇事的野豬除了毀壞農作物、破壞牲畜圈舍、闖進城區覓食，偶爾還會攻擊村民、咬傷甚至咬死家畜。
面對野豬之患，最近兩年，村民向巴中市各級林業部門求助的情況增多。他們期待政府部門能夠拿出實際舉措，幫助他們消除“豬禍”。與此同時，不少巴中網友也通過各種渠道，咨詢相關政策，試圖從政府回應的措辭中探“口風”。
當下野豬已經被移除“三有”名錄，普通老百姓在沒有狩獵證的情況下，能否在非禁獵區、非禁獵期、使用非禁獵工具捕獵野豬？針對巴中網友關心的這一問題，巴中市林業局曾專門進行了答復，撕開了一道“口子”。
巴中市林業局11月20日公開回復稱，依照我國《野生動物保護法》和國家林草局印發的《野豬等陸生野生動物致害防控工作方案》等法律法規要求，對法律規定保護范圍以外的野生動物，可在非禁獵區和非禁獵期依據獵捕方案開展獵捕活動，無需申請狩獵證?！暗?，獵捕人員和組織應當嚴格遵守有關規定，不得使用法律法規禁止的工具和方法?！?/p>
建議3
他山之石：72萬元征集“賞金獵人”
綿陽北川，有一支經驗豐富的野豬獵捕隊，取名為北川羌族自治縣西羌護農捕獵隊。該隊的副隊長呂永奎稱，近段時間有野豬下山，糟蹋當地群眾的農作物，他們正在幫當地群眾驅趕野豬，忙得不可開交。
綿陽江油捕獵隊，支援過2021年通江縣的野豬捕獵工作，目前，這支隊伍的獵犬（以追山狗為主）數量已增加到100余條。作為全川唯一一支擁有持槍證且獵狗數量最多的專業隊伍，曾多次外出支援野豬捕獵工作。
萬源的護農救助隊在巡山。（受訪者供圖）
前不久，寧夏回族自治區西吉縣林草局發布遴選野豬綜合防控項目捕獵隊伍和無害化處理隊伍的公告，計劃獵捕西吉縣域內40公斤以上的成年野豬300頭，每頭補償2400元，經費預算為72萬元。全國各地的捕獵隊都“賞金獵人”的身份去捕獵野豬。
“我們本地的野豬太多了，本地都維護不了，哪還有精力去外地捕獵?！本d陽江油捕獵隊的隊員楊超說，江油當地野豬出沒的季節主要集中在秋冬季節。他認為，寧夏西吉縣征集“賞金獵人”的做法，四川野豬致害情況嚴重的區域完全可以借鑒。
封面新聞記者 曾業 周洪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