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久了,我覺得這些人都不太屬于正常人的范疇。”一種發自本能的對女性的關懷,驅使趙卓持續關注被偷拍、被圍觀的女性受害者們。第一篇文章發出后,短時間內,趙卓的微信公眾平臺內有上千條微信留言。女性讀者夏陽向趙卓傾訴自己孤立無援的狀態,“每一天都像溺水一樣,根本無法呼吸,我掙扎也無濟于事”。

  在趙卓的觀察里,從后臺聯系她的受害者中,有半數以上是男友作案,她們無一例外地拒絕過對方拍私密照的請求,但也同樣沒能避免被偷拍。陳燦從未想過,上傳自己私密照片至電報群的,居然是前男友。

  2020年11月,陳燦收到一位網友的私信,說她的私密照片被上傳至推特上。在網友發送的鏈接里,陳燦進入到一個有28萬在線用戶的聊天室。

  聊天室里,用戶肆無忌憚地分享所謂女友的隱私照片,同時配上各類侮辱性詞語,讓陳燦感覺“觸目驚心”。陳燦粗略估計,“每天被發出來的女孩子照片,至少三分之一是偷拍的。”

  在聊天室的聊天記錄里,陳燦翻到了自己的裸照。瀏覽記錄告訴她,可能有上萬人瀏覽了她的私密照片。“我不敢想象,可能我身邊的一個同學都在背后看到過我的照片。”

  陳燦無法形容當時的心情,只記得手一直在抖。她發信息質問前男友,前男友承認了。陳燦選擇了報警,前男友“很害怕,但并沒有覺得有多愧疚”。

  “警方沒有給我立案反饋。”陳燦說,報警失敗后,前男友仍未停止上傳照片的行為,“我后來發現他們在電報群里上傳自己錄制的色情小視頻。”

  在此后的幾個月內,陳燦擔心在現實生活中也會無時無刻受到男性的凝視和指責。她經常做噩夢,緊張,控制不住情緒,最終被醫院診斷為有嚴重的應激障礙,需要住院治療。

  隱秘的傷害與交易

  王藍(化名)第一次注意到有女性圖片被惡意傳播,是在瀏覽網頁時,發現貼吧里有人對女性照片留言,“都是一些侮辱性的話。” 2021年初,因為接受不了某張照片下的言語,“一看就是造謠”,王藍忍不住在留言區與人爭辯,卻遭到了其他人的嘲諷。

  他決定制止這種行為。王藍注意到,有的照片角落帶有社交賬戶水印。通過水印,他找到了一張照片中女孩的社交賬戶,私信提醒其照片被盜用了。讓他感到鼓舞的是,這個女孩去報了警,盜用圖片的人最后被拘留了。用同樣的方法,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他先后提醒了六七十個女孩。王藍估計,大約有三分之二被他提醒的女孩會回復,但有時,發出去的信息也石沉大海。據他所知,后續去報案的女孩只有三個人。

  此后,王藍通過社交平臺發現了更多群聊,在這些群聊中,成員持續地分享著女孩的照片,其中大多是生活照。

  2022年1月,通過王藍提供的群聊二維碼,澎湃新聞記者匿名加入了一個QQ群。該群公告介紹,申請人需要經過審核才能進入QQ主群,可以在主群內分享女孩照片供群友“羞辱”。“羞辱”即指用侮辱性的言語對女性進行書面描述,以供他人意淫。

  截至1月6日,記者注意到,審核群相冊內有共計949張照片,按照人物分為52個相冊,有的相冊命名包含了女孩的學校、姓名、職業等信息。

  在向審核群群主支付50元后,記者進入了付費主群。群信息顯示,該群成立于2021年8月31日,截至2022年1月14日,有427名成員,僅可通過邀請進群,群公告鼓勵成員發言,并提醒超一個月未發言者會被清退出群。

  在付費群群聊內,每天都有不同的賬號發布幾十張女性圖片,其中有賬號發布明星照片,但更多發布者稱圖片中的女性是“身邊人”。這些“身邊人”的照片是女孩們的生活照、自拍照,甚至證件照。發布者會同步提及一些身份信息,如“同事”、“女博士”、“前女友”等。

  通常,群成員在群里發布女性照片后,群成員會對圖片發表評價,常常有人“志愿”為照片“配羞辱文”。據群主發布的公告,群內還會舉辦比賽,群成員可以投稿“配文”領獎,投稿字數不少于200字,結果由群成員投票評選,最終獎賞分為50元、30元、20元三個檔位。除了“志愿”書寫,群內也有寫手定制撰寫“配文”。一名在群內有償招募配文寫手的群成員告訴澎湃新聞記者,寫手寫一篇“配文”酬勞在10元到40元不等,一天需要寫4-8篇,要求“腦洞大,字數夠”。